不学就滚蛋！”

印象中，那是他第一次发脾气，貌似我犯了天大的错误，后来我才明白，他传我桩功，是传的国术基础，没有桩功，一切都是瞎扯，我身体羸弱，先天失调，他以桩功弥补我的不足，用心良苦，我却不懂珍惜，他当然发飙了。

恍恍惚惚过了半年，只有桩，没有拳，我异常苦闷，我好想学那种腾挪辗转、美轮美奂的招式，打出来游若蛟龙、翩若惊鸿，例如“天外飞仙”、“九阴白骨爪”之类的。

但每每看他严肃的脸色，我便将这份苦闷咽下去，我感觉自己上了贼船了，甚至有点打退堂鼓了。

第二年春，百花争艳，他终于教我拳术了，授我形意、八极，但只有实战技法，没有套路，他是拆开来教的，跟我想象的那种一打一整套，花里胡哨，完全不一样。

虽然有点小失望，但总比没有强，师父怎么教，咱就怎么练吧，练了整整两年，至少与同龄人打架，再也没输过。

他常对我说：“好的功夫，是养人的，养身体、开心智，功夫不只是打斗，更是一种修行。”

我说：“那九阴白骨爪呢？”

他一愣：“你要是再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，你就别跟我学了！”

“你会降龙十八掌吗？”

“我会给你一巴掌！”师父一个大耳刮子抽过来，但没使劲儿，是一种恩师对徒儿的疼爱。

我们这代人，受武侠小说“毒害”太深，长大后才知道，那只是一种成人童话。

后来，师父把自家田地租给邻居种了，他一个人出去谋生了，我大惊失色，听大人们说，他有个姐姐，在天津市某个厂子里当了小头头，厂子缺个门卫，请他去看大门。

那时的门卫，含金量比较高，不像现在某些小区保安，神情恍惚、目光呆滞，就跟要死的一样。那时的门卫，要求身体素质必须好，最好还会点功夫，因为那时社会治安不好，更没摄像头，经常有毛贼夜里潜入厂房，盗窃废机器、废铁块、废电缆，遇到这种情况，门卫必须上，最好将小偷抓获，直接扭送派出所。

师父临走那天，我送他到车站，火车开动了，他回头一望，我在站台上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。

他远远地对我喊了一句：“别荒废功夫！”

上车前，有一小插曲，他带了一个自制“九节鞭”，用钢瓣子做成，每一节有大拇指那么长，中间焊了锁扣，用铁链子穿起来，他会甩这种东西，出发前，他把它盘起来，形成一个圆柱体，放在一个布兜里，挂在腰间。

进站时，铁路派出所警察上来盘问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
他打开给警察看了看：“九节鞭。”

“带这东西干什么？”

他笑着说：“我是个武术爱好者。”

警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，点点头：“没事了，上车吧。”

他走后，我整个心都被掏空了，整整一个月，一想起师父，我就擦眼抹泪，后来，收到他一封来信：

小山：

上四年级了吧？好好学习，不要荒废武功，更不要跟别人打架，这样会让父母生气，一旦把别人打坏，还要陪人家钱。你现在还小，等你长大了，要负法律责任，搞不好会蹲监狱，我教你武功，是咱爷儿俩的缘分，你永远要记住，武功不是欺负人的，是强身健体、自我修行，切记，切记。

不多说了，替我向你父母问好。

师父写于门房

1988年10月24号

我叫许小山，我妈妈说，她生我的前夜，梦到了一座小山，上面树林茂密，我问她为何不叫“许树林”？她说：“山比林大，厚实，好养活！”

我差点笑出声：“妈，要这么说，山还在地球上呢，你应该叫我许地球！”

我妈说：“地球太大，你顶不起来！”

没想到我妈妈一个人民教师，竟还这么迷信，她是教语文的，多年来没有正式编制，一直到95年，教育局才给她正式编制，她桃李满园，有十五个孩子考上了中专。

那个年代，中专非同小可，有一类中专叫“省部属”，毕业之后，直接分配工作，一下就有了铁饭碗。

我妈妈经常说，我是她教的学生中，最笨、最没出息的一个。

她总是这样贬低我，后来我上了大学，问她：“妈，为什么上初中时，你总是贬低我、挤兑我？”

她笑着说：“你这种人，不能表扬，一表扬就找不到北，只能不停地打压，你才会上进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