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家拳里有一句话,叫:打人如亲嘴,出手不见掌。
什么意思呢?就是说用功夫去打架,你得靠上去、贴近了对方,才能发力,才能出动作,而且动作快速隐蔽,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,已经中招了,躺在地上了。
功夫本来没有内外家之分,黄宗羲在《王征南墓志铭》中首次提到这两个词,其实是区分佛门和尘世所练拳术的不同,跟现代人理解的内外家不是一个意思。
中华拳术,大小四百余种,几乎都是内外兼修,只是进攻技术各有不同,这才有了拳种的划分,如旧江湖所言:“太极奸,八卦滑,最狠最毒‘心意把’;八极硬,形意横,‘自然’一出不要命。”
如果往根儿上刨,都是一脉相承,遵循的都是道家思维:阴阳互易,虚实结合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,我有幸见过一次真实的“切磋”,那是在乡下老家,一个邻居,叫许长印,三十来岁,是个光棍,个头不高,皮肤粗糙,脸肥嘟嘟,一笑很可爱,早年娶过妻,感情不和,离婚了,没有再娶。
此人爱练武,精通形意和八极,也通晓各种器械,时常暮色时分,挽起裤腿,着一件白汗衫,在自家土坯院子里呼呼喝喝练起来,桩步、行拳,一气呵成,底盘特稳,擦得大地沙沙作响,时而腾起一阵尘土,伴随着落日的余晖,将最后一代传武人的形象挥洒得淋漓尽致。
86年秋,一天傍晚,邻村一个叫“大杆”的人来“过手”,此人是个小村痞,那年头正流行长头发、喇叭裤,他一脑袋长头发,穿着从县百货大楼买来的大喇叭裤飘然而至,屁股蛋子勒得鼓鼓,裤腿开得很大,很拉风。
大杆号称练过“六合拳”,从小跟他舅姥爷学的,那时武侠小说和影视剧刚刚随着改革的步伐风靡神州大地,他认为自己获得了真传,天天带着一群兄弟舞舞扎扎,听说许长印会武,特来切磋。
都是乡里乡亲,抬头不见低头见,许长印年龄比他大,并不想“过手”,笑着说:“大杆,别闹了,咱俩有论头,从你舅姥爷那边论,咱俩是叔侄关系。”
大杆不屑地一笑:“行啊,长印叔,咱俩就过两手,就算你给侄子指点指点!”
他还带了七八个兄弟来助阵,周围邻居听到消息也赶来围观,院子里水泄不通,许长印没办法了,笑道:“行吧,要是不小心伤着了,别怪我。”
“哪儿能啊!”大杆神情亢奋。
两人拉开架势,准备开打。
这练过的和没练过的,一眼就能看出来,二人一“抱架”,高下立判,大杆双掌竖在胸前,跟《射雕英雄传》里的郭靖一样,许长印则像个傻子,笑呵呵站在那里,但他是侧立,别看脸上笑容可掬,拳头已攥紧,蓄势待发。
突然,大杆一个箭步冲上来,抡拳就打,许长印左手一拨,右臂一弓,整个身子迅速靠进去,一个肘击,“嘭”地一声,正中大杆胸口,大杆整个人飞了出去,“咣”地撞在土坯墙上,墙皮簌簌脱落,他捂着胸口,再也站不起来。
瞬间胜负已定,太快了,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,大杆就倒下了。甚至有人情不自禁地问:“怎么打的?我没看清!”
这就是八极拳里的“顶心肘”,可以横着顶,也可竖着顶,可以直接出招,也可将对方“团”进来再顶,但无论怎么顶,始终强调一个距离,获得距离感,才可一击致命,所以,许长印刚才非但没躲,反而钻了进去。
一下就把大杆“定位”了,许长印笑眯眯走过去,和蔼地拉起大杆的手:“没事吧?”
大杆满脸通红:“叔儿厉害,厉害!”
从此,大杆再也不敢来许长印家闹腾。
我曾央求许长印教我武功,他笑着说:“你学不了。”
我很纳闷:“为什么?”
“你不是练武的胚子。”
我问:“凭什么这么说?”
他笑了:“你这身板子太细,跟面条似的!”
我当时才八岁,深感受辱,夜里把他家房后的柴火垛给点了,报复他!
第二天,他告诉了我父母,我妈妈把我打了二十分钟,又给他赔了五十块钱,另加两瓶酒、两盒烟。
烟他没要,他说习武之人不能抽烟,抽烟伤肺,肺伤了,就没力气打拳了。
后来,我还是死缠着他不放,不依不饶,他实在没办法了,开始教我“站桩”,我心里咒骂:“站个屁桩啊,我是来学武的,你教的这是什么狗屁玩意?”
不料我嘴秃噜了,心里的话一不留神说了出来,他听到了,勃然大怒:“